白云深处、花瑶人家 ——芦茅坪发表时间:2023-09-14 10:52 白云深处、花瑶人家 ——芦茅坪(一)
此刻五点三十分,我就倚靠在窗前,远处云雾袅袅,近处屋舍俨然,窗前古树林立,破晓鸡啼,蛙鸣犬吠,乡村交响乐此起彼伏。林间晨风微凉,闭上眼睛,深呼吸,细细地倾听,生命也因宁静而美好。也许你也曾和我一样,看到类似的文字,总会想起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只是陶渊明借桃花源人说,此中一切,不足为外人道也。世人再次寻找,不复得路。 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只是世人皆不是陶渊明,或者拥有而觉司空见惯,或者偶遇而无心情可赏。纵然有良辰美景,心灵也是擦肩而过。 幸运的是,这次我们花瑶徒步三百里的考察活动,让几个有着相同志趣爱好的人走到一起,面对大山不约而同高声呼喊,遇到花瑶老人欣喜若狂,看到挑花裙按捺不住的兴奋激动,有人说,都中了影子的毒,范仲淹多年前曾无奈的感慨“微斯人,吾与谁归?”而我们却都会感慨不是过客,而是归人。影子说,大家都是能为花瑶出生入死的人。若非爱得深沉,也不可能有酷暑时节的花瑶徒步三百里。 凌晨六点半,已经坐满客人的班车即将出发,我们甚至来不及吃早餐,匆匆背着行囊踏上班车,去往兰草田村。今天的行程是从兰草田开始徒步,到达芦茅坪,调查那里的花瑶村寨。 我们一行人站在班车的过道中间,耳边忽而想起能听懂的隆回乡音,忽而一听,瑶语传来不知其言何事,忽而又夹杂着普通话的问路声,如此在耳际萦绕,花瑶地区的汉人和瑶人,就这样和谐而又平常的融合在一起,外地的游客,也让偏远的山村多了份探寻的神秘之感。车子一路呼啸,外边的青山苍翠逼人而来,车内,来自省城的吴琼美女见到了一花瑶老人,很快就与之搭上话。在她的眼里,大山里面有宝藏,每一个花瑶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是她眼里的无价珍宝,她靠近她们,了解她们,眼睛里闪耀着光芒,千方百计的让她们唱出嘹亮悦耳的山歌,歌声响起,顿时如听仙乐耳暂明一般,从兴奋期待到满足幸福。突然让我就想起了古时候的乐府。当时乐府作为掌管音乐的官署,负责采集民间乐曲。她虽不是官署,却多次来我们隆回采集那流淌在花瑶人民生命里的山歌。以至于我们不管同行在哪,大家都觉得耳边回荡着她的歌声,余音绕梁。
山歌一路,来到兰田草。这属于金石桥地界。
下车后,住在路边的年轻男子,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后,看了看我们沉重的行囊,想要开车送我们一程,可是我们既然选择了徒步,就不怕山高路远,更何况他说这条路当年贺龙大将军部队经过这里,这更让我们心生向往。他见我们不愿坐车,又提出想帮我们把行李车载到半山腰,可是我们也觉得既然选择了徒步三百里,也就应该不忘初心,自始至终,更何况徒步这种方式,脚步亲吻大地的同时,心底的热爱也会随之剧增。
路上偶遇几位老人,一行四五人从山上走下来,脚步沉稳而又轻快,问之,刚好是从我们的目的地芦茅坪而来,说逢五逢十金石桥赶集,今日赶早去集市。此时不过早晨七点,又问到芦茅坪需走多久,他们说快的话两个小时,慢的话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看看此刻的时间,看看他们的轻快,我们仿佛看到了芦茅坪在山脊的顶端向我们招手。
行至一公里处,古道路边有一木屋,有龙门客栈的感觉,柴门紧闭草木生,门前一排长椅,似是等着我们到来,我们坐在门口小憩,感受主人美意,又觉在这山林里,仿佛有寻隐者不遇的感觉。中国人对于大山,仿佛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感,所以才有古诗里所言,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片刻后,我们依旧向着那白云深处走去。隐约出现的小屋在山的怀抱中,犹如李乐薇的空中楼阁,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 在海拔1179米的地方,大石丛生,走在古道上,荒无人烟,顿时觉得这天地之间一切归我们所有,兴奋处,大伙为此处命名六六坡,纪念今日六人同爬古道。
王安石说,世之奇伟、瑰怪和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他登褒禅山是有悔亦有叹。感叹“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我们这个团队有志有力而且准备充分,虽然大家也都感慨从来没有背过这么重的行囊走这么陡的路,但是咬紧牙关,我们也终于从古道走到了大路。 爬上来就到了老鹰坡,有一茶亭,四周草木丛生,残石断瓦间,唯一可见的,就是一扇青石的拱门在岁月的沧桑中诉说着昔日的人来人往。当崎岖的古道变成平地,当考察的队旗在风口猎猎作响,我们站在这里,似乎就穿越了历史感受到昔日的茶亭意义所在,据说这茶亭是光绪年间所修,路途遥远,疲惫至极的人们走到这里,夕阳西下,茶马古道,瘦马天涯,品尝一杯凉茶,卸下一身疲惫,再次启程。以己当下之心,回想昔日主人修建之意,虽说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可一杯茶,却足以慰藉风尘,洗去尘埃。
从老鹰亭继续出发,继续前行。都说花瑶是云端上的民族,只是这通往白云深处的花瑶之路,还不知顶在何端,走在山谷里,犹如回归在山的怀抱里,放下世事纷扰,心灵越来越简单,天地之间澄澈的仿佛只剩下身边满眼的叠翠和头顶的蓝天白云。放慢脚步,我们采撷到了路边野生的葡萄,丛生的鹅梨,随处都有惊喜等待着你去发现。 道路空旷,鲜有行人。昔日这里为官道。官道是城镇与城镇之间的重要道路,这条路,连接着隆回与溆浦,山路绵延,当探寻的脚步向着大山深处继续前行,通往的是更遥远的云南和贵州。商贸往来,络绎不绝,挑着重担行走的商人,骑马呼啸而过的路人,坐着轿子慢慢游走的官人,昔日之热闹,今日之寂寥,我们脚下的路,连接着岁月的风尘,印刻着光阴的痕迹。
一路前行,眼前出现一处古建筑,青石板砖之间层层裂缝,屋顶或许也被秋风所破,梁木板块横竖堆放,只有拱门上的字迹依稀可辨,名曰“善因亭”,听说亭子也是清朝所建。不知昔日梅花,遗落在哪块墙砖下,如今只见老了青砖,断了黛瓦。虽不懂佛法,但佛渡有缘人。几公里外有云雾山庄,内有一亭,名“善缘亭”,重修之后香火不断。世事种种,种下善因,便得善缘。因果循环,生生不息。如此想来,云端之路便像一条禅路,心的净化,蕴含着最深的禅意,前尘往事,如同刹那惊鸿。而眼前,一花一叶都关禅。鲜花盛开,环绕亭子四周,平添几许生机。 当感觉行至云端时,传说中的芦茅坪就这样似乎还让人来不及呼喊就已经出现了我们面前。许是行进得太久看不见炊烟,望不见寨子,突然见到居然有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现的惊喜。我们摒住呼吸,站在那里,久久忘记了行走。就在这群山环绕中,出现一处平坦开阔的山谷,鳞次栉比的木屋,安安稳稳地矗立着,飞檐翘角,又多了份生命的灵动。四周梯田,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白云深处、花瑶人家 ——芦茅坪 (二)
芦茅坪位于溆浦岩溪乡的黄土坎村,雪峰山脉老鹰坡的山峰上,海拔1084米,寨子里总共住着300来人,汉族瑶族土家族人和谐相处,花瑶138人。历史上,中日雪峰山会战打响后,这里曾是临时的指挥所。炮火纷飞的年代,为会战的胜利写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走进寨里,七八个小孩倚靠在门口排排坐着,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些外来的人,之前在虎形山的周朋,也见过无数的花瑶孩子,但是他们遇见拿着相机的我,眼神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欢快地围着,叽叽喳喳的自我介绍,争先恐后的抢在镜头下,各种各样搞怪的表情和动作。而这里的孩子,当问他们几岁了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咬着衣角,睁大眼睛,显得疑惑胆怯,生涩腼腆。慢慢熟悉了,才知他们每天都要跋山涉水到邻近的金鸡垅和烂泥湾村小就读,来回要走近20公里的山路,即使是走盘山古道,也有将近15公里。 寨子里随处可见穿着花瑶衣服的老人,驼着背,弯着腰,佝偻着前行。身上的挑花裙,常年穿在身上,布料显得陈旧,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她们脸上的沟壑一样,深深浅浅的诉说着她们一生的艰辛和勤劳。院子的坪里到处晒着银花,整个村子都沉浸在金银花的馥郁香味里。我们就这样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长凳上,对面有位花瑶老人正蹲在地上捡拾着刚采摘的金银花。她说大家的银花都采摘完了,她到山上再看了看,采摘下别人剩余的还能食用的银花,在她看来每一朵银花都不应该随意的枯萎,她蹲在地上,深埋着头,小心翼翼的拣出里面的叶子,时光似乎过得很慢很慢,落在了那一朵朵银花里,那是细细选过的,黄色的花瓣,长长的花蕊。 夕阳西沉,乌鸟回巢。看到有位80岁的花瑶老人,正坐在家门口的青石板上等待着老伴赶紧归来。当老伴回到家门牵着她的手,走回家时,那一刻相濡以沫、相伴到老的幸福就在夕阳的余光里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们俩坐在家门口,对着远处的群山,望着相伴的爱人,趁着日落,再唱一唱瑶歌吧,从当年情窦初开的羞涩,到初为人妇的喜悦,从孩子出生的忙碌,到相伴到老的点滴。让人情不自禁就想了木心的那首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一生都只够爱一个人。 寨里的木屋不像城市的建筑,非要讲究整齐的布局,统一的规划,它们就那样因地制宜,依山而建,随心所欲,自由的排列着,都是两层楼的木房子,悬山顶,屋檐伸出山墙以外,两面坡,边上为猪圈或者工具房。门前一个一个的院落,可晒银花可晒谷,晒干之后晾晒在二楼储存。一般来说一楼住人,粮食存储在二楼,避免地面的潮湿和腐烂。房子作为家的载体,在这里,人的感情和尊严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在这里,人们结合在一起,扎根大地生根发芽繁衍后代;在这里,人们愉快而自豪的生活,天地之大,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亲手搭建的房子,承载着他们一生幸福的密码。门前的守候,屋顶的炊烟,就连院子里那淡定自若行走的鸡鸭,也是那样地充满生气和诗意。也曾看到过很多地方,木房子越来越稀有,取而代之是各式的砖房,也许说一定会在哪一个清晨或者晚上,这些木房子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呢?
黄昏时候的芦茅坪别有一番诗意,对面黛青色的山峰,层层叠叠,划出一条一条优美的山脊线。夕阳正红,就这样静静躺在山脊线上。 村里的书记说,我们是第一批在这里居住的异乡人。顿时就让人有了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中的感觉,只是书记没说,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我在电脑上敲出了今天的文字,眼前仿佛又清晰的出现了那漂亮的山脊线。 上一篇满天星景区之 “善因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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