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茶马古道探幽

1

读书那会儿，地理老师说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是国家。那时候不理解“幅员辽阔”四个字，但却觉得是个让人心生骄傲的好说词。

如今理解了，反而不敢随意用这四个字。因为它似乎就只可以在地理课本上用于形容中国的版图。

是的，中国是广大的。过去，广大的中国，在不通舟车的西南地区，有一条人和骡马共同行走的道路，横贯四方，绵延八荒，甚至是通往周边异国番邦，其绵延作用和使命朴素而伟大，它就是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是指存在于中国西南地区，以马帮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民间商贸通道，是中国西南民族经济文化交流的走廊。茶马古道源于古代西南边疆的茶马互市，兴于唐宋，盛于明清，二战中后期最为兴盛。”

茶马古道的覆盖面也可以用“幅员辽阔”来形容，也是了不得的四个字。

现在，历史走远，岁月早已湮灭了人们脑海中有关“茶马古道”的一切记忆，但只要提起这四个字，一种喜悦和辛酸参半的思绪还是会萦绕在心头，让人心生一种神往。

隐藏在莽莽森林和幽谷深涧，跨越了数百、甚至上千年历史的一条道路，它到底留下多少前人的足迹，历经了多少昔日的繁荣和沧桑，记录了多少马帮们的传奇故事？可用“追忆”二字让人咀嚼。

越是历史悠久漫长的茶马古道，越是让人感到神往，心生探幽的好奇。

2

溆浦县沿溪乡黄土坎村，有个叫满天星地方，地属雪峰山脉、海拔1300—1500米，这里有一条山谷，当地人称“情人谷”，谷中完好保存了一段茶马古道。

溪谷风景怡人，没有污染，山水植被都是原生态的。

此段古道总长不到四公里，宽约一米，石板及碎石铺就，沿溪而上，逶迤而行，时隐时现，幽深神秘。时而因溪流中断，需越过小溪，弯弯曲曲的小路才会再度出现眼前。

此处距离溆浦县城60公里，与隆回、新化两县接壤，曾经是溆浦通往隆回、新化等地的重要茶马古道。

如今这里保留有“五里一亭”的遗迹。满天星附近有座善因亭，为明代时期建筑，其建筑风格颇似中西合璧，美观实用，可知昔日这里是通衢之地，名副其实的茶马古道。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靠人力、骡马运输的时代，这条古道也是进出雪峰山、连接川滇湘黔的咽喉。

古道沿溪绵延，穿行在崇山峻岭和山涧溪流之间，虽人迹罕至，长年无人看护，竟然没被溪水冲毁，部分遗址仍然保持原貌，实属罕见。

据当地百姓介绍，满天星由大大小小数十座形状相似山脉组成，这些山头星罗棋布，就像满天星星。而情人谷的茶马古道就蜿蜒于山谷之中，人行其中，宛如进入天然迷宫，如无熟悉地形的当地人带路，实在难辨方向。

3

芦茅坪村，位于环云峰下，原是土著居民——瑶族人的栖身之地，靠种地和打猎为生。

据当地老人回忆，他们的祖先就曾经帮助或加入过当时的骡马商队（又称马帮），甚至成为运输的主力。当时，商队不仅把山里紧缺的盐、粮食、布匹及日用品从山外驮来，还将当地盛产的茶叶、药材、烟叶、桐油等山货通过这条古道运到外地。

这条路不仅为石板路，还有很多跨溪涧而建的桥梁，多为当地村民、商贾筹资修建。驮货的商队经过溪谷时，马蹄踩在石板上，清脆的声音通过溪谷的回音传到附近瑶民耳郭，他们或在山上打猎，采摘猕猴桃，或在地里打禾，挖红薯，摘包谷，只要听到马蹄的声音，就会大声打招呼，或通过唱山歌的方式联络商队，商队如需要向导，瑶民二话不说，立刻放下手头活计，加入到商队中，给他们带路或充当脚力。瑶民秉性善良，淳朴，他们帮忙别人做事，从来不求报酬，只求心安。祖祖辈辈就是这样延续古风热肠，留下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种下许许多多的善因，后来，明朝官府便在此地修建了一座善因亭，以彰显此地民风古朴，犹种善因。

300多年烟云散尽，历尽风雨剥蚀，善因亭与长达四公里的茶马古道一同留存于世，就像环云峰下的芦茅坪瑶族古村落，从未变过。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堪称地理史上的奇迹和丰碑。

老一辈村民，永远记得商队曾经走过的路。

如今，这条曾经人马熙攘的古道，显然孤独、苍老，黯淡，但在他们的眼里，它还是老样子。

悠闲的抽烟老人还记得情人谷流水潺潺，小桥枯藤……

    抚今追昔、浮想联翩，让人恍若置身于当年的茶马古道之中。

4

我们一行是下午两点进入情人谷，寻访和探秘茶马古道。

这里空气清新凉爽，灌木葳蕤，遮天蔽日。

谷中小溪，弯弯曲曲，水流潺潺，浅唱低吟。

谷中野花盛开，鸟儿欢唱，草虫争鸣。

这里保留了我所有能想象的原始状态和原生气息。当我的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地上的沙石夹杂着植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未等片刻，身上的秋燥和酷热就消失殆尽，剩下的就是浑身凉爽，心旷神怡。

“古闻马道传茶道，今踏阶行觅径行。草掩近来蹄印过，风传远去马铃声。”是呀，多少年过去了，一个个马踏的印记，依然留在一座座连绵的青山里，就连马铃的叮当声也从未断息，从未渐行渐远。

我们且行且唱，且自豪。茶马古道是中国人的骄傲，也是文化人的骄傲。

诗人柴棚用一首瑶歌唱响了茶马古道。其实，今天的我们和当年的马帮是一样的，当年他们穿行，是为了传送布匹、盐、药材、茶叶、银铜，而今我们穿越，是为了寻找茶马古道这颗活化石，探寻人类交通发展史，传播文化，传扬瑶族先人淳朴的遗风。  

是的，这么一条茶马古道，本应是一条浸透铜臭的路途，但它是这样的清澈和宁静。本应是山川与情怀的交融，却因岁月更替而发生翻天覆地的裂变。

  行走茶马古道，让人一点点沉淀下来，去喧嚣而得宁静，去功利而得自在，去浮躁而得平实。这是一种陶冶，陶冶产生美。

   茶马古道是清冽的。青石板上的马蹄印记，更是岁月的烙痕。

5

情人谷的水，最美，最甜。

瀑布，流泉，水潭。

   以及最具特色的叠水。

瑶族人将瀑布称之为“跌水”，就像天上跌落的水。而我看到的叠水，则是之字拐流水，这个“之”字，是浪花写出来的白雪字体，形态活泼动人。

水和鸟儿、草虫一样，都是有声音的。细听上去，各有各的声音，有的柔和悠远，有的声势浩大，有的却带着几分婉转清丽。

一路到处可见深潭和浅滩。早有人按耐不住，脱了鞋袜跑到水潭玩水去了。

你能想象她们是怎么个玩法吗？是把水掬在手里，感受柔和、温暖，还是脚丫试探性地摸一摸，趟一趟，接着，一个个就像顽童一样，双脚使劲拍打水面，激起四溅的浪花和欢快的笑声。

情人谷的水是会唱歌，会跳舞的。想当年，湖广总督、禁烟英雄林则徐视察湘西防务，经过这条茶马古道，情人谷的水就是这样一路不停歇地欢唱跳跃。后来，著名教育家、辞海主编舒新城回溆浦省亲，走过峡谷时，掬一捧水在手心，贴在脸上摩一摩，就此洗去满脸尘埃和两行近乡情怯的热泪。

         我无法揣测林则徐和舒新城有没有直饮情人谷的溪水。反正我和我的同伴都饮了。

太阳好像一直照在头顶固定的地方一动不动，虽有树荫遮挡，感受不到酷热，但却让人感到口渴，不停地想喝水。 我一路狂饮，那水，真甜。

6

出谷的时候，有两段路是陡峭的山崖。

山崖上没有路，但看得出有人攀爬过的痕迹。当然，人是猴子进化的，天生有攀爬的功能。

我们，就是依靠一根绳子爬上绝壁，到达山顶。

我在想，古时马帮载着布匹、盐、药材、茶叶、桐油等物品，也是像我们今天这样，双手拽着绳子，背上背着行囊，一个个络绎不绝地攀爬往返于悬崖峭壁之上吗？

我还想，由于雪峰山形成的地势最高、山路最险、距离最遥远的茶马古道，是不是锻造出一支能够飞檐走壁的特殊马帮？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餐露宿，艰难前行，清脆的马蹄声踏破雪峰山与情人谷的宁静，开辟了一条通往山外的经贸之路

因有在雪峰山地域奔波谋生的特殊经历，造就了他们独特的人格和血性。讲信用、重义气、辨是非、刚毅、勇敢、智慧，在抗日战争雪峰山最后一战中，一支马帮与日寇遭遇，拒不给敌人带路。他们既是商人，也是战士，既是莽夫，也充满智慧。他们凭借熟悉地形，与敌人展开周旋，用全队人马的生命和鲜血，捍卫了国土和家乡，保守住一条生存之路的秘密。

历史证明，茶马古道原本就是一条生死之路。

一次次踏上征程，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用超乎寻常的勇敢，战胜茶马古道的异常艰险。

而今，我行走在茶马古道，沿途壮丽的自然景观，激发人的潜在勇气、力量和忍耐，使我的灵魂得到升华，向往更高的理想与抱负。

哒哒的马蹄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那清脆的铜铃，就像我生命中的神秘召唤。